文/董绍林

南屏晚钟秋意图

南屏山的晚钟

清澈地掠过湖面

折射到对山塔尖

再赋能

传回万家灯火的窗前

城隍阁上的风铃

伴奏出和音

江湖河尽在眼底只望见

东面鳞节次比的摩天大厦

和西山空濛的秋意

这个江南名城

在小雪后一日迎接感恩

给深秋温暖

如莲荷虽枯

却以别样的风姿绰约

金色铺满路遮满山

也渲染了湖山胜境

银杏叶堆积在前门的亭台

与围墙和出入的黄裳相映

多么美好的一幅摄影

去净慈焚香三支

求得既静又净

枫叶照出宋式的新庭

石楹隽刻的还是旧字

慈云慧日普被三根

陈家坞的野菊花

野菊细矮于路边延展山脚

像两条洁白的花边

缝纫起那条蜿蜒的泥路

在陈家坞的坡上结茅安居

陇西郡治军阀纷争

江西落脚文脉传承

永嘉结庐合聚族群

兰溪迁徙散叶发枝

自兰江搭船于富春上岸

江飘百又十里

携长挈妇将弟

只为糊口的稻粱和卖钱的桐籽？

山谷风动林间呼啸

出则劳作入则栖息

新儿降生的啼哭最带来笑意

几年间隔

油灯微亮照不全一个房间

天光云影映着满地的孩子

有四季野花圈成的花环

还有那条旺旺狗陪着笑意做最好玩伴

你平和的目光注视孩子们长大离去

却说不出一句祝福的言语

因为你知道大山的背后还有大海

那边的生活才更有天地

几次高考中榜的通知书

让你微微沾喜

毕竟这村庄没出过秀才进士

家出几个大学生当然了不起

后来你终归隐山土

你我隔着石碑的距离

你对走过的这一路

满心疲惫又满心欢喜

希绍承茂兆瑞维锡士方

启祥庭

族谱上这样排序

预定了你之后十二世的名义

野菊细矮花却芬芳馥郁

它点缀着这条新的柏油路

绕着清溪和新的村居

冀待游子归去

致敬我的夫妻同学

西溪河下的街景和校园小径

黄墙旧楼和蔽日遮荫的梧桐

木胶片倒回30年以前的回放

瞥见那时大草坪上的你

只听到心动的声音

想起那个消失的名字

记住尚未消失的路名

那个已杂草丛生的新村

那道放满热水瓶的走廊

那个房间的灯火在眼里依然通明

这根最接近天堂的枝条

在那个秋天折断了翅膀

却弥漫出樟香

覆盖西湖西溪西山

浸润整个城市漫天霞披

三月三

我们带着孩子带着亲情

夹着洋腔和乡音

只为不再纠结的青春

酒和歌都是来自过往的回应

我吻着你的脸颊或是头发

脑子里都是一段段的黑白电影

携手同行二十多年了

今天还能同框出镜

孩子们看到这幕定会肃然起敬

梅或红或黄映着碧绿

我拉着你的手又回了一程

草地上那群学生望着我们

你说永远不要说老

如他们模样我们走过今生

八卦田明月夜

月印大江，清辉涌动着岸潮

桂香盈浮，拂过山顶的风铃

八卦田在山与水之间沉寂

乾坤挪移，阴阳交集

便于此拓荒开垦

八百年前的躬耕之地

你只当是一场帝王的演艺

他硬将这块田地当了戏台

爻词里念着

他万寿的皇位和无疆的土地

你却清空这一切人事

只做回一个简单的农妇

你看到春天的油菜秋天的稻穗

收获包菜甘蓝芋艿玉米

你相信麦苗上的冬雪总会化去

你无视那些高深莫测的卦相

只把它当成一条条田垄

往来搬运田里的收成

你完全不懂道生万物

只关心孩子们活下去的希冀

桥下亭亭荷花开始残败

你却从迷离中读出枯荣的意义

你踮起脚，凝神静气

望见月光里

冒出一串串繁复的星系

径山雪行

波罗蜜是山脚下的一盏灯

微黄却映照出登山的雪径

那时的人们没有选择

这条古道是唯一的虔诚

去读取山顶那一部心经

一座庙几代僧刻一部佛藏

禅与教合一，人与佛同身

偶过书院再攀援石径而上

只为得见你的光芒

照亮我心中的风景

双径西接天目东通城廓

五峰环抱凌霄阁四望寥阔

游龙会飞腾到钱塘潮头

聆听六和塔的滚滚潮信

再沐浴天目的星稀月明

吴越国霸业的心迹回音千年

宋皇迎送出舍利

径山客苏子再延请十方高僧

续成径山万寿禅寺

终铸就五山十刹之首的威名

漫山的谷雨茶会以小缶礼佛

种茶制茶吃茶斗茶写茶

清亮的茶汤对着满山的茶丛

寂寞燃灯夜，相思磬一声

已忘却了这一路的苦辛

佛前的插花人比雪更早到达

纷飞了一天的大雪

也压覆不住茶花的馥郁

呢喃升腾，香灰坠落

她们的瞳孔里映出那颗佛心

江南小雁

你仰头的那一瞬间

有没有一只鸿雁飞过了天

你的目光和溪岸满地的芦花

是不是为它指明栖息的航线

从城南旧事走来的女孩

总是把单纯刻进小巷的青砖

阳光覆盖住了你的眼帘

眼睛却一直在寻找一切新鲜

湖边的柳色让你顾目流连

没马蹄的浅草铺向天边

六吊桥的风月印在微澜

你心旌荡漾在放飞的纸鹞之间

你纯澈的瞳孔闪着麦穗的光芒

雾霾又怎能笼罩住你的渴望

从蹒跚而行到欢跳的舞步

总有一路为你守候的惦念

天清气明

你我只隔着一块石碑的距离

却没有老宅一样铜扣的拴门

不能伸手去握不能倾身相拥

也听不见你对我远行的叮咛

如果你能看到我们的影子

请你摇动坡前的冬青

让树叶狼藉满地

像是一次我们相聚的记忆

如果你能听到我们的声音

请你卷起一场山风

呼啸过竹林和幽谷

再停下二十年前匆匆的脚步

你的儿也中年沧桑

但内心的温暖如旧

你的孙正挺拔茁壮

你会说他像春笋沐浴着春风

我把送你的大襟衫挂在枝头

你穿上后托梦给我已经签收

下山的时候我俯瞰整个村子

才发现其实你我才分别不久

海天里的小提琴

我是一把小小的提琴

孤独的潮水是抚触我的手指

弓拉开了，我以我的旋律

拨亮海岛上的那个航标灯

我日夜不知疲惫

演奏给海里的鱼儿

空中的飞鸟

还有匆匆驶过的船上亲人

我在海天的深处

和着岛上日夜的诵吟

我重复着如此单调的曲子

你却从未露出过厌倦的神情

期待有一天你来听我的琴声

当夜幕笼罩住翻滚的海浪

满岛簇拥的点点繁星

那一颗颗都是我惦记你的心

.8.13

桂庐

桂冠撑起不平复的心绪

百年的虬枝覆盖一树沁黄

为你清亮的茶汤

再抹上一层金色

四边的峰峦把蓝天构图成一个天井

微黄的灯火弥漫开来

笑意装满了每一扇格子窗户

酱香的醇厚开始与桂香的馥郁冲击

桂庐质朴得如憨厚的山民

不懂风情挑逗每一个过路的美人

它只迎送寒暑风雪中往来的故人

在这一夜忘却旅途的苦辛

人闲花落

夜静山空

你折了一枝回家

是收藏你走过的四季

.8.14

九株松

松一棵一棵地倒了

只剩下这个地名

起因是南迎的台风

抑或是北来的冰雪

宅基坍塌，残垣断壁已被新土压覆

芭蕉树疯长，遮掩了故村离绪

后山把这个不断蔓延的城市兜拢住

如腾飞的凤凰披着的一身羽翼

于此俯瞰万家灯火仰视璀璨星空

古城老了，已萎缩为一个盆景

以城墙为栏，用东湖点翠

还陪伴龙兴寺晨钟暮鼓日日诵经

满山杨梅树枯坐在最寂寞的时候

无人理睬它成熟的枝头

它只迎接最热烈的酷暑

而秋桂的香气已在孕育

它会准时与灵江潮信相会

在巍峨括苍和秀丽后山注目之中

唯有这条山路蜿蜒而上

七月流萤和蝉鸣虽已消失

蛙声依然一片

暮色阑珊，炊烟已经袅袅

三男两女行者

莫不是来山中摘星星的人

.9.1

备注：九株松是一个地名，位于台州临海古城后山

董绍林浙江建德人，杭州大学哲学系西方哲学研究生毕业，目前从事医疗服务工作。有关诗文在《江南诗》《浙江诗人》《星河》等发表以及新华社、网易新闻、浙江新闻客户端等网络平台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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