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烟的诱惑

文/南风醉图/何传真

秋风正浓，原野里庄稼一遍金黄，稻谷沉甸甸的弯下了腰，正是收割季节。王大力无精打采地站在自家的院子里，看着那金黄满地的野菊花，望着门前的枫树红红的树叶，在发呆，任何声音和事物对他都失去了感觉一般，那伫立单调的身影，在秋风里显得很落寞和孤独。

王大力是个忙人，成天只知道干活，没有什么爱好，不喝酒不打牌，只是喜欢抽烟，抽的是那种劣质香烟，他干活的时候也叼着根香烟，休息的时候更不用说了，那香烟是一支接一支的，要是谁递给他一根好烟，他的双眼准笑成了一条缝。

王大力做农活是把好手，犁田打耙样样精通，家中八个人承包了五亩多点的水田，全靠王大力打理，家中稻谷是仓满缸漫。大女儿早已经出阁，两个儿子都在身边，大儿子在外打工，把媳妇和儿子丢在家中，一年难得回来几次，小儿子在做泥瓦匠，成天在工地上忙，一家三口都在外面生活，也难得回家。王大力除了做农活，还承包了几亩水塘养鱼苗，早些年到枞阳长江口用木桶挑鱼花回来，起早摸黑不算，那挑鱼花可是要找精明的人，水桶里没有氧气，要靠人肩膀使暗劲，让水始终在木桶里晃动，但是又不能晃动得太厉害，要是让水泼到外面，那半瓢水里起码就损失了几百几千的小鱼苗。六七十里路走下来，那人是真的是累瘫了。

鱼花放在水塘里，天天要磨豆浆喂鱼，到鱼苗长到一两寸长的时候，还要清理鱼塘，用网把塘中所有的鱼苗捞上来分类，把那些喜欢吃小鱼的野杂鱼剔除，然后再把鱼苗放到水塘中，等到鱼苗有三四寸长的时候，就可以挑出去卖了。我最喜欢帮他捞鱼苗，那些野鱼小的村把长，大的半斤把两，清理一个鱼塘，野鱼起码有十来斤，他照例是要给我三四斤，那些豆浆喂养的鱼，不需要什么佐料，清水一煮，味道鲜美。香气四溢，现在是很难得吃到这么美味的鱼了。那时农村人家的小塘口，也只能放养四五十尾鲢子和鲫鱼，那些几家共的大塘口也只能放几百尾鱼，要卖掉鱼苗，要在春天里忙碌好多天，在乡下上门来买鱼苗的人毕竟不多，春季一过，买鱼苗的就少了，因为放养晚了，过年的时候，鱼太小那些鱼还不能捕捞上来。好在王大力人缘好，他的鱼苗几乎都按时买完了，多一点就放在自家的鱼塘里放养。到过年过节的时候，王大力总是要给相邻和亲戚送上自家鱼塘里打上的一两条鱼。

王大力有的是力气，农忙的时候，自己的活忙好了，总要给邻里帮上几天忙，给人割稻子挑稻把，忙得一身劲，而他从来不要工钱的。

农闲的时候，王大力就在家编织箩筐等，屋前屋后的竹子多，砍下来劈成蔑就能编，然后挑到镇子里的菜市场卖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难得看到王大力闲着。

这个秋天，秋色和往年一样的明艳，王大力总感觉自己的身体和过去有点不一样，少了往日的精神，做什么都提不起神，总是心不在焉。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告诉他是肝癌中期了。他知道这个病是治不好的，也不想花这个冤枉钱。

过年的时候，俩个儿子都回家了，和以前一样，都是两手空空，稻米蔬菜鸡鸭鱼肉都是父母准备好的，吃现成的饭。过完年，王大力对俩个儿子说，我抽了一辈子劣质香烟，现在我要抽中华香烟了，你们从现在开始每人每月给我供应三条中华烟。在儿子们云里雾里的追问下，王大力告诉了自己的病情，这个时候他已经是肝癌晚期了，俩个儿子医院治疗，王大力说，这个病是治疗不好的，你们就省省心吧，真要有孝心，就让我抽一两个月的中华烟，儿子们说，病成这样还能抽烟？王大力说，扯淡，不抽烟我能多活几天？

王大力抽了一辈子烟，很少抽过中华烟，也不知道他在生命的暮年为什么想抽中华烟，是他感觉抽中华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还是他奋斗了一辈子的理想就是像富人一样能天天抽中华烟？至少王大力对中华烟的理解是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和追求的。

王大力在这个寒冷的春天里，不论是蹲在在家的院子里，还是躺在自己的床上，都半闭着眼睛，闷闷的抽着那中华烟，在烟雾缭绕的幻境里，王大力仿佛回到十八岁那年,那时候他是一身生龙活虎,天上的月亮他一跳几乎都可以摘下来,在这年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王大力结婚了,新娘笑得像绽放的桃花,王大力幸福极了,再后来的日子,他有了儿女,再后来,儿女都大了,相继成家,而他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老了,把青春,把美好都丢在时光的河里,现在他佝偻的身躯在想些什么呢？人生怎么这么快就要结束了？他的追求，他的自豪，他的遗憾又有谁知道？他是在烟雾里回忆品味自己短暂的一生吧。

王大力抵抗不住命运，一个月后,他在中华烟的烟雾缭绕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这年，王大力才五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