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香

喻俊仪

小黄菊放在客厅一角，微微的香气环绕着我，我又想起那天下午。那时，小黄菊还生长在乡村公路旁。下车时，我没看到她。当时，阳光刚刚往西偏移一点点，我们站在公路上，观看四周景色。我们四个人，其中三人用画家的眼光在观察，我一个人在用闲游者的眼光观察。

我无所事事，我的目的就是在阳光下闲逛。因为担心晒太阳会比较单调，我带了相机和三角架，还带了车前子的《江南话本》、一个小笔记本、一支笔。

　　人家搞创作，我不能呆在旁边叽叽喳喳妨碍人家。为了不碍人眼，我得离他们远一点。我是这样打算的，如果风景好，我就拍风景，否则，我就支个三角架拍自己，把自己当风景。拍够了，再找个地方坐下来，在阳光中读车前子，如果触发了灵感，我就赶紧记下来。其实，我要做的事情也蛮多的，还不知道一个下午的时间够不够。

在一个闲游者眼中，四周景色还是很美的。东边一片菜地，种了应季的蔬菜，菜地过去是弯曲的小溪，溪水潺潺，水声悦耳。旁边地里立着玉米秆，它们就像几十年前我认识的那些玉米秆一样，秆枯叶黄，站在初冬的阳光里，看起来却有暖意。阳光照着松树林后面的木屋子，照着堂屋门上已经褪色的春联，一年的光景眼看就要过去，再有两个月，这扇门上又会贴上新的春联。

菜地里的青绿，玉米秆的枯黄，松树林的苍翠，门楣上的旧红。这片景致也是可以入画的。因为隔着一条小溪，不知从哪里可以绕过去，我只好舍弃了那些枯黄的玉米秆，转身走入逆光中的杉树林。

林子不大，地势稍有起伏，生长着笔直的杉木，也有少部分低矮的灌木。树下长满蕨草，阳光从树梢漏下来，一束束斜射在林中，照在褐绿相间的草地上。褐色温厚，绿色清新。几棵砍伐的杉木倒在地上，正好，待会我就坐到那里去读书。林子里没有盛开的小黄菊，环顾回周，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野花。林子里的亮色就是斑驳的阳光，阳光照亮了树叶和草丛。

但是，我看到几朵茶籽花在我的笑声里开放了。我确信她们是听到了我的笑声才绽放的。乳白的花瓣，淡黄的花蕊。那分明就是一朵一朵素静动人的笑呀。比起我那毫无约束的笑声，她们真是太淑女了。她们已经观看了我自得其乐的全过程，不过并没有批评我，这让我很感动，也让我对她们的热爱更加深了一层。 　　这时候，我开始笑自己。真是想得出，还带什么书呀纸呀笔呀？一片林地还不够你读吗？几株茶籽花就花够了你的时间，你还不及读完，林子就渐渐暗下来了，电话也跟着来催我回去了。

　　趁着画家们还在进行扫尾工作，我又借机四处张望，那一丛小黄菊，就在路旁向我点头。每一年的这个季节，我都会到山野寻找野菊花，采一束带回家去，用清水养着，清芬的菊花香，至少能够维持两个星期。如果采摘得够多，我就做一个小小的菊花枕。我曾经做过一个菊花枕，那些野菊花从宁静的小山村里采摘来，走进那个村庄，满目都是菊花黄，房前屋后，小溪边，菜地旁，到处都是。

前两天下乡，坐在车上，眼睛盯着车窗外，一丛一丛的小黄菊从窗外闪过，我又想起那个开满野菊花的村庄，想起曾经一起摘花的人，一些淤堵在心里的东西，突然从眼眶里漫涌出来。

我偏爱这些小小的花朵，浅紫的婆婆纳，亮黄的猫爪草，洁白的一年蓬……当然，还有这个季节的茶籽花和小黄菊。她们素净，谦逊，不抱怨，不萎靡，给季节添一点点色彩，给热爱她的人一些些小惊喜。

　　现在，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花瓶里的小黄菊也愈加明灿。我坐在旁边读书，书中的文字也被花儿染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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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喻俊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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